穆杉看着眼前的山道，真的是纳了闷了。
她的双腿跟灌了铅似的，长久不运动的臀大肌酸乏不已，再走下去简直就要立马练出翘臀来了。可这如羊肠般细细长长弯弯绕绕的山道却似乎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怎么走，愣是还没到尽头。
她一屁股坐在山道的台阶上休息，感叹道：“这白云山怎么就这么高，这法兴寺......怎么就这么远呢？”
话音方落，山道的上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循声望去，来者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和尚。
小和尚生得唇红齿白，好生俊俏。只是神情却十分萎靡，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脚步明明踩在山道上，心里却看不到任何周遭的景致。
“小师傅，请问......”穆杉见到有人，心中一喜，就起身问道。
只是那小和尚对她视而不见，直接就沿着山道魂不守舍地往山下去了。
“喂，那个小师傅，我就是问一下法兴寺还有多远。”穆杉向下追了几步，她伸出的手，碰到了小和尚的衣角。
刹那间，如被电流击中，穆杉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下一刻，她似乎还是她，却又好像不是她！
因为，从那一刻起，她不记得她叫穆杉了，她觉得自己是个小和尚，名叫澄观。却又好像，是个旁观者，冷静地见证了澄观的喜怒哀乐。
先前种种，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秀娘死在了他的眼前，师父......将他逐出山门，天下很大，却似乎哪里都不是归处。
走着走着，澄观听到了淙淙的水声，水声开始变得清晰响亮了，隐隐仿佛有鱼跃其上之声。
想起以前，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跌跌撞撞走到溪前。
那是个着黄衫的妙龄女子，长发随意用丝带扎成一束。她坐在溪边一块长了半边青苔的岩石上，一晃一晃地荡着未着履的白玉般的小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水，水花撞击，“哗啦”“哗啦”。
她回头看到澄观，笑靥如花：“小和尚，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我是在做梦？”澄观瞪大了眼，不知是开心还是悲伤，表情复杂极了。
“小和尚，我和你一起下山好么？”
她想拉过他的手，他却急急避退，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情感和问题，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自重。”
他转身慌忙朝山下而去，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明明是开心的，却又是生气极了。
秀娘一路跟了来。
澄观化缘的时候，她就也变成一个小和尚，装模作样地一起化缘；
澄观行医救人的时候，她就变成一个路人，向百姓讲述自己的病被澄观医好的神奇经历；
澄观在破庙休息的时候，她就坐着和他讲话，虽然小和尚一直不理她。
她说：“小和尚，我原来真的只是想向你请教佛法的，后来渐渐就喜欢你了。”
澄观兀自打扫着破旧的庙宇。
她说：“我错了，我骗了你，其实我姐姐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从头到脚都一模一样。”
澄观兀自为佛像擦掉灰尘。
她说：“小和尚，我承认，我只是想利用你近姐姐的身，姐姐把你作为人质就可得救了。我和姐姐都是溪里的红鲤鱼，我们从小到大在一起，我怕她受到伤害。而且我和姐姐说过的，绝不伤你！”
澄观铺好稻草准备休息了。
她丧气道：“小和尚，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磨了一日日，澄观的气终于被磨得没有了，开始和秀娘说话了，那埋藏在心中的情化作了温柔的眼神。
这一日秀娘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口锅和调料来，她在破庙生火做了野菜汤和烤蘑菇，她拿出酒来：“小和尚，你喝过酒么？你敢不敢喝酒？”
虽然师父将澄观逐出了法兴寺，但澄观还是遵守着寺里的规定，他不喝酒，不沾荤腥。
“秀娘，我不能喝酒。”他推开酒，秀娘又递过一个随身水壶来：“不喝酒，那喝我调的茶可好？”
他点点头，接过。轻啜了一口，从未喝过的味道，甜丝丝，带着一点点辣。
“秀娘，这是什么茶？”
“喝就是了，非得有名字吗？”
“恩，如此也好。”
......
他们一个喝着酒，一个喝着“茶”，空气中飘着奇异的香味。澄观有些迷迷糊糊，又有些如腾云驾雾般飘然，这茶......醉眼朦胧间，眼前似见到一幅画，画中人款款如云出岫。秀娘的发髻半盘半散，脸颊微红。
他看住她，满目温柔流露。秀娘放下酒，跳起舞来，旋转急速如风，不知多少个圈子了，好像不会停下来。她动作玲珑放任，毫不拘束，像一尾自由的红鲤。
澄观忍不住捉住她的手，两人相拥在一起，仿佛能听到彼此血液汩汩流动，心跳得很快。迷醉的气息中，手指在对方身体上狠狠游走，如同渐捆渐紧的粗绳子，生怕一放开，皆为幻象。二人全无后顾之忧，什么也不想，任情感如藤蔓，温柔交错......
鸡鸣时分，澄观捂着欲裂的头，在破庙中醒来，这里的一切依然氤氲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气息。
可是他环顾四周，却并不见秀娘。
“秀娘！”他找遍了门前屋后，只寻到一封信。
信中如是说：“小和尚，到最后我还是这般唤你。还记得初见时，你那傻乎乎的模样，想起来就直想笑。和你在一起，真的非常开心，我觉得这辈子都没有遗憾了。现在，我也是时候，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了。原谅我最后，再骗你一次，昨晚那不是茶，是酒。——秀娘。”
他早就知道了，他知道那是酒，他心甘情愿喝下。他都想好了，他可以还俗，和她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可是现在，她又要去做什么！
忽听得电闪雷鸣，澄观抬眼望去，从那不远处的山顶，有乌云滚滚而来，顷刻间，雨水如倾盆而下，过不了多久，必然会大水泛滥！
澄观拼了命地往山顶而去，他跌倒很多次，浑身湿透也毫不放弃，他知道那里是法兴寺，那里在发生一场对他至关重要的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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