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快地吃完了中饭,裴银歌给自己做了一番思想鼓励,然后叹了口气,卷起考卷抬腿去敬业楼四楼找姜sir。
敬业楼有一部电梯,但是是给老师和搬运作业的课代表用的,不鼓励大家使用(虽然也没人管)。他顺着楼梯腾腾腾腾地跑了四层,找到化学办公室门口。
王玥在门口徘徊。
裴银歌伸脑袋瞅了眼,办公室里有五张台子,姜sir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化学老师在,苏沄正在里头被姜sir训话。
据他所知,黑洞四人组的苏沄和陶玑都不及格了,卞小米和王若凌超低空飞行,以勉强超过60的成绩逃过一劫。
“……你在排队吗?”
他问王玥。
虽然很丢人,但是在此处丢人对丢人,都是不及格的同学,颇生出了一种英雄末路,惺惺相惜的感觉。
“我已经找完老师了,等苏沄一起走。”
她的大圆脸上满是失落,忧郁地低声答道。
苏沄也走了出来,脸色乌云密布,大概是雷暴雨前夕的状态。
“进去吧小银。”
她和他打了声招呼。
裴银歌在门上敲了敲,喊了声报告,然后快步走了进去。
“裴银歌来了啊。考卷给我看一下。”
姜sir抬头看他,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露出十分温柔的笑容……才怪咧!姜sir就是一个笑里藏刀,刀刀见血的老师!他不像兽兽,从来不对他们发出爱的怒吼,但是每次骂人用词精准,转弯抹角,百转千回,荡气回肠,句句扎心,扎心扎肺扎脾胃肾,扎到人七窍飙血,恍惚倒地。
他给他总结了一下错的题型,裴银歌点头点头。
“……上课是不是跟不太上,听不太懂啊?”
他合上考卷,开始进入灵魂拷打的环节。裴银歌嗯嗯啊啊,胆战心惊。
“然后回去作业也不太会做吧?就瞎写一通,随便抄抄?”
他咬着下嘴唇,没说话。其实他每天作业还是花了挺久自己做的,就是做完没复习就忘光了。
但还有什么脸面和老师辩解呢?都已经考不及格了。再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你看看你错的题型,都是我上课讲过多少遍了?讲过这么多遍还听不懂啊?……”
姜sir见他没有回应,也不追问,就自顾自顺畅地说了下去。
他语气温柔,说话耐心,在裴银歌身上扎满了飙血的口子。
……
漫长的几分钟后,裴银歌终于拿着考卷,恍恍惚惚地离开了办公室。
走到楼梯口,才发现刚才的两人还没走。王玥熊抱着苏沄,正大哭得一脸眼泪鼻涕泡,一边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苏沄十分僵直地被她抱着,露出有点尴尬的神情,一只手在她的背上一拍一拍,另一只手朝裴银歌挥了挥赶他走,然后在校裤口袋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掏出了半包餐巾纸。
裴银歌顿了顿脚步,觉得自己也不便参合,就轻手轻脚地小跑下了楼。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生总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回到教室,教室里一片低气压,愁云惨淡万里凝。
物理卷子也发下来了。裴银歌坐在位子上,看着自己又得的一个不及格发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倒不是悲痛。可能还麻木着没有开始感到悲痛。
“谁能听得懂他上课啊!”
隔壁桌几个人窃窃私语,突然韩子兴大声地抱怨起来。
“他教的也太差了!”
他的嗓门很大,带着一种压迫力,可能里面同时夹杂着愤怒和对自己的失望。
教室里死一般的安静。空气粘稠沉重,大家仿佛都同时失去了语言能力,没有人敢给他回应。
裴银歌咬着嘴唇看自己考卷上鲜红的55分。他觉得……这么说老师真的不大好。兽兽其实人挺好的,虽然口音重老拖堂还经常骂他们笨,但是……哎。
他咬牙沉默着,仿佛被责备的是自己。
“哎…韩子兴,你不要这么说了。”
身边的班长回过头,打破了沉寂。
他一笑缓和气氛,又比较严肃地说,“丁老师其实很聪明很刻苦,是教竞赛出身的。他上课有自己的逻辑,对学生也是真诚负责的。但他口音比较重,讲得比较快,教学风格不容易一下子被我们接受。”
“而且现在刚开学,大家可能还没有调整过来。上课进度又快,会难一些。但相信只要上课用心多提问,大家的物理不会有问题的。有什么作业问题大家也可以一起讨论,我们互相帮助。我会的话也一定帮助大家。”
他坦然地看向大家,声音孤零零地响起。
……是他没有的勇气,也是他没有立场拥有的勇气。
教室里还是安静的。他都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到班长的双眼。
“我也觉得他讲的还行,习惯风格就好了。”
陆嘉伦也开口,站班长的队。
“班长你自己就是搞竞赛的,你听得懂我们听不懂啊!”韩子兴不买他的账,嚷嚷道,“这样吧我们统计一下,听得懂他上课的起立一下,听不懂的坐着。”
教室里又沉寂了一下,身边的人第一个站了起来,然后是陆陆续续有同学站起来,椅子拖动碰到桌子的声音。
裴银歌其实很想力挺班长一下,但是他真的听不懂——当然也是因为没预习复习,没有用心听,看到兽兽就犯困。
他偷偷扭头看看教室,大概只有差不多一半的人站了起来,其中意外地包括苏沄和李卫炀。
鬼使神差地,他视线往后门飞了一下。
......!
当事人兽兽就站在后门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脸上挂着那种一贯猥琐的笑容,却让他读出了强颜欢笑。
被什么刺伤了眼睛一样,他飞快地转回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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