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玖良的声音像从天边传来风声一样,一下下撞击着我空荡荡的脑子。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沾了雨水的绒花簪子,竟被无意间捏得变形。
那个血淋淋的二太太,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所谓荣华一世,没有成为一个个死去人换来的筹码。
却引诱本该鲜活的生命,都变成祭祀家族血脉的贡品,为维持虚妄的名声财富,而盲目消亡了吗?
叔父对拆散眷侣的默许,是否也算害死云生娘俩的帮凶呢?
周玖良搀扶着我,钻进一顶黑棚的马车,马蹄踩水前进,将我的思绪生生从郭府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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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离云安十几里外的驿站,马车停住了。
周玖良带着我下车,取了行李,又交待车夫速回郭府帮忙。
等候在此的宋渊见我浑噩呆滞,想问个清楚,却被另一个车夫催促上路。
宋渊紧催不动,只好将我背起来,抓了两个箱子,和周玖良一起,匆忙换到候着的两服车①上去了。
安顿一切坐好,宋渊与周玖良在车外交谈了几句,我此时浑浑噩噩的,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不一会儿,周玖良拎了一个壶上车来,倒出些热腾腾的酒,递给我喝下。
宋渊也上车来,将佩剑放下,一言不发。
我喝了酒,长出一气,靠在角落呆呆不动。
可能是那热酒太烈,之后我怎么再开的口,如何把祠堂里的事儿说给他们二人的,我也记不清了。
再清醒过来时,已是两夜过去,疾行的马车正处于一处挺高的山头之上。
宋渊提议休息一会儿,周玖良也说要下车缓缓颠簸。
于是车夫将车停在一个能俯瞰山下的弯道处,任我们在薄雾中散漫放松。
脚下的这片山坡上,有几匹散养的骡马,我们用眼睛搜着山路,盘算还有多远才到东堪。
忽听骡马嘶鸣,惊得几只大鸟从半人高的草丛飞起,又落下。
周玖良问我那是什么鸟。
我定睛看了看说:“那是黑颈鹤,每到秋末,才会从北边飞来,到东堪周遭的山上过冬。”
周玖良看着眼前枯黄的山包,指着脚下云雾缭绕的一处洼地,说道:“这里地势高,尚有农人放牲口,那下面的洼地,隐隐透出灰黑色屋顶的地方,应该就是东堪了吧?”
我点点头,撅下路旁的一小截枯枝,拿在手里把玩。
我曾陪父亲一起到东堪周边的山上蹲守过黑颈鹤的踪迹,那时候,我就喜欢用小树枝作剑,缠着父亲与我比划玩闹。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以前来过的地方,但握着这种光溜溜、灰突突的小枝条,却给人一种莫名熟悉和安心的感觉。
我知道,马上就会见到阔别五年的东堪小镇,和入梦法术中,被父亲烧毁的临益书院了……
不知是为了避人耳目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宋渊让马车在距离东堪镇外半里路左右的地方离开了,我们几人便步行着接近城镇。
越往里走,我越觉得怪异……
此时虽已是深秋,但镇外的道路上,本该被收起的稻谷却仍然好端端地铺在路的两旁。
往田间看去,除了偶尔惊起的飞鸟,没有任何人来往劳作。
部分庄稼甚至烂在地里,一辆手推车倒在田埂间的水渠中,上面放着的麻布口袋,已被什么动物撕烂,只剩碎片了。
周玖良和宋渊显然对此没什么察觉,毕竟他们都是不怎么接触田园生活的人,我也就没着急阐述这些异样。
直到我们能远远看到东堪直街的牌楼了,他们才开始讨论起镇里的不寻常。
“三少爷,你确定这里就是东堪的城镇吗?为何大早上的,一点生气都没有?你看这几个小摊,也是狼藉一片,无人管理。”
宋渊最先开口,可能是因为刚才路上一直在嚷着饿的原因,他的语气中,多少对眼前冷锅冷灶的小摊有些不愉快。
“不对,我觉得这里分明是一处荒村啊!且不像棠浪的鬼村,而是人突然不见,才刚消失不久的那种。”
周玖良用手摸了摸一个摊子上的案板,面粉还没有完全被吹走,或者被尘土污染。
他又闻了闻扁锅里的油和架子上的饼,就他表情来看,没有变味儿。
我也觉得蹊跷,便把摊子下面的小柜打开,里面油盐、辣椒面都码放得整齐,还有几文铜板和两粒不足三钱的碎银。
对于卖葱油饼的小贩来说,这个摊子是生计,碎银也大概能支撑近一个月的开销了,不可能任它们丢在这里……
人们都到哪里去了呢?
正说着,三两只野狗快速从街口冲了过来,吓众人一个激灵!
野狗见了我们,也愣了一会儿,站在几丈外端详着,不一会儿便又跑开。
周玖良皱了皱眉,说道:“不对,这些狗还是油光水滑的,镇上的人没离开多久。可能还有部分留守的,快,我们去找个落脚的地方,赶在天黑前把事情搞明白!”
他指挥的倒是轻巧,可接下来镇上的所见,几乎完全打乱我们的计划!
因为现在的东堪,确确实实成了个无人镇!
且如周玖良所说,一切就好像刚发生了几个时辰一样!
直街两旁的店铺大门敞开,一家我没见过的新开医馆里,传出阵阵夹了糊味儿的药香。
街上的菜挑子和竹背篓就这么放着,几颗土豆滚到街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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