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怡乐伫立在院门外,沟渠边。那里正是无名男尸出现的地方,月色朦胧映衬着他的模样倒像个鬼影。
韦怡乐眼前是一堵厚实的围墙却将他与暮春永远分隔阴阳两界。即使今日高中进士,佳人不在。听闻暮春香消玉殒的消息,他一直隐忍不发,如今竟然泪流满面,任由泪水流淌脸颊。堂堂七尺男儿,自幼习武皮肉损伤从不流泪,不料今日竟然折了男子气概。
“堂兄,你来了!”韦有言伫立沟渠边。
“生前我不曾与她多言,今日见她如此草草祭奠,我怎能不来送她最后一程!”
“每个人都在庆贺科举高中,可以衣锦还乡!堂哥却在这里感怀佳人,可谓多情哉!”
韦怡乐转过身盯着韦有言拭去眼泪:“有言,你们都言我痴,对于我们男儿,功名利禄胜过一切,一名女子况且还是歌舞坊的女子更是不入流。可是就是这名不入流的女子让我痴狂!我曾想过如果高中之后,必然要来替她赎身,还她自由。任由她做出自由的选择!”
“堂兄,这世上有许多情义远胜于爱情!”雪花落于韦有言的额头,韦有言轻轻拂去,撑起油纸伞遮挡无边的寒冷:“人生大事未完,怎能论及儿女私情呢?”
“有言,你爱陵雪吗?亦或者是将她当做一个玩物!”韦怡乐并不打伞,反倒任由雪花洒落头顶。
“我爱她,可是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有言,你爱得不够深,她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人浮于世,命如草芥。今日不知明日事,谁曾想林宣会想杀了我们,谁又曾想他会先一步离开呢?我一旦动了情,此生绝不后悔,会一直维护她!”
“可是她已经死了!”韦有言猛然间丢开伞,冲上前握住韦怡乐的手腕,虽然韦怡乐双手冰冷刺骨,韦有言却可以深刻感受他内心火热的坚定:“你必须往前走了!不能沉沦下去了!这次金榜题名就是你的大好时机!”
李晟,崔丽质与叶悉,越苏打伞躲在红妆坊的暗处目睹着眼前一切发生。
叶悉低语问道:“韦怡乐就是那个情郎吗?”
崔丽质摇摇头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再去一次暮春的屋子,只有那里留有她情郎的证据!”
李晟却转过头死死盯着崔丽质,半晌并不道一句话。
“ 怎么了?王爷你看得我毛毛的!”崔丽质觉得此时此刻的李晟要吃了她。
“女人嫉妒起来会不会发疯?比如心爱男子爱慕其他人!”这句话从李晟这样刚强男儿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晟怎么研究起姑娘的心思了!崔丽质点点头道:“如若得不到心爱的男人,说不定那个女人会杀人放火杀了情敌!”
“女人真是感情用事,这么论起来比起她们,你算是能成大器的,只是在金银财宝里论长短!”
“您这是夸我吗?怎么听得不太对味!”
“世王!”一个冷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晟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陵雪轻轻合拢窗户,拂去额头的雪花:“希望暮春一路安详,下辈子不再飘零于世!”
“只要你愿意,我愿意佑你一生一世!”一个熟悉的身影推开房门,跌跌撞撞踏入屋内。
“你是谁?”陵雪吓了一跳:“你别过来,我要喊人了!”
“陵雪,你别怕!我是来带你走!”
陵雪分明感觉一双滚烫的手紧紧拽住她的身体,要将她拖向深渊地狱。
“快放开我!”
“这里有危险!快跟我走,陵雪!”
“你是谁?”
“卢清公子,你哪里也去不了!”
陵雪的屋子瞬间亮起来,崔丽质四人点着火光缓缓而入,崔丽质掌灯呼喊着卢清的名讳。
卢清跌跌撞撞,他眨眨眼睛,才看清楚眼前的场景,衣衫不整的袍子,烧得通红的脸颊,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你们是?”卢清迷迷糊糊无力的呼喊。
李晟走上前大声问道:“你是因为暮春的死喝醉还是因为自己高中进士得意忘形大醉一场。”
“你们说什么?”
红妆坊的歌姬们纷纷围在门口,不敢踏进一步,原来卢清就是暮春的情郎!
李晟厉声呵斥道:“准确来说是暮春爱慕于你,可惜你却倾慕于陵雪,所以暮春一片痴心才会错付!”
韦怡乐听闻此言,气恼地要上前:“原来是你这小子欺辱了暮春!”韦有言立即冲上前一把拽住韦怡乐:“堂兄,别激动!”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李晟怒斥卢清:“暮春是突厥人!她出生于大唐边境沙镇,母亲是中原人士,父亲却是突厥人。那里常年突厥与唐军交战之地。她长得像母亲汉人,所以得以掩盖身份来到长安,她得天独厚的美貌与智慧最适合成为长安城的歌舞伎,潜伏在这里成为细作!你是她的情郎,却也是突厥细作!”
卢清跪倒在地反抗答道:“你在说什么?”
韦有言与韦怡乐听闻此言目瞪口呆:“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卢清是我们自幼一同长大的同窗,是我们庐陵卢家的小公子呀!”
李晟握紧腰间的长剑:“我已经派叶悉去了你的家乡庐陵调查过你的身世。其实当时林宣死前总是喜欢嘲讽你的身世,你并不是卢家的孩子,而是你母亲与他人生下了你。这是你心中最大的秘密!你的母亲是突厥人,战乱导致她流落中原。你爹就收留了她,她躲在卢家无名无分生下了你,却因为她的血统出生只能离开。你早就知道真相了,所以你才会格外忌讳众人提及你的出生!”
卢清愤然倒地,双手扶额怅然泪下:“我是大唐子民,一心想效忠朝廷,造福百姓。自幼耳提面命的是家国天下,金榜题名仕入相。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有着突厥血统!”
他失控地紧紧拽住衣袍,撕扯衣裳,似乎要毁掉自己最大的污点:“突厥人是我们时代不两立,他们烧毁了我们的家园,对我们奸淫掳掠,残害我们。可是为什么我最厌恶的人竟然是我的族人!我的人生信仰全部毁灭了!我的身世一旦被别人知道,我前途尽毁!所以我来到长安城如履薄冰,我忠诚于我的国家,我的大唐!”
卢清眼光中闪烁着无尽黑暗,他终于道出了潜藏已久的秘密,这是他背负前行的原罪,他已经独自前行太久太久了,承受着无尽的折磨与痛苦。
他一生生活在痛苦的身世阴影之下,如今洒脱道出一切,竟然得到期待已久的永世宁静:“我尚在襁褓之中,我娘就被赶出了家门。我小时候不明白为何姨娘,兄弟姐妹们欺负冤枉我,阿爹却只是永远扭过头去,任由我挨打被罚!任由我遍体鳞伤被扔在柴房里!任由我在漆黑冰冷的屋子里伤口溃烂灼心疼痛!为什么要生下来,既然不愿意认我,阿爹为何又要这么对待我!”他声声控诉对亲爹的怨恨。
崔丽质也默然同情这个柔弱的学子,他承受着不为人知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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