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牢房
虚云带着心云,星云与净云来到大理寺牢房。而李晟则带人躲在暗处偷听。源嘉坐在牢房中盘腿精心参禅,虽然身处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他却依然怡然自得,表情毫无起伏。
星云与净云为源嘉铺席子:“师父,这种地方,您哪里受得了!他们没给您用刑吧!”
源嘉并不答话,却抬头看着牢房暗黑的墙壁:“当年三藏法师走过漫天黄沙之地,看到的是不是也是无边繁星的天际呢!”
虚云顺着源嘉的眼神向上仰望,看到得只是斑驳的石壁,模糊不清的血迹,耳畔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严刑拷打的怒喊声。这里弥漫着绝望与痛苦折磨,师兄却参悟到无尽的自由与祥和。也许这就是师兄的道行!
“师兄,你做了吗?”虚云明白窦扶风让他来的目的。
源嘉并没有正面回答,却只是闭上眼睛静静地吐纳,过了许久才缓缓答道:“师弟,我心如止水,做与不做又有何关系呢?”
“师兄,师父死的时候,你就是心如止水,他火化圆寂之时,你没有流一滴眼泪!”虚云从内心敬重这位师兄,但是对于师兄对师父不亲厚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也许我生来就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源嘉轻轻拂去脚踝的灰尘:“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净云却控制不住情绪,跪在源嘉面前哭哭啼啼道:“师父,他们说您原本是新罗王子,所以才会做下如此糊涂之事!”
“新罗王子?”源嘉不住地叹气,起身眺望那一扇狭小的窗户,仿佛可以看到极远的地方,可以走过千山万水回到故国:“新罗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成长的地方。那里的王宫虽然简陋,比不上大唐的雍容华贵,春天到了,却会开满紫叶花,我总喜欢在花丛中奔跑,想爬上矮矮的宫墙,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那一晚狂风暴雨,他们把我叫醒,连夜抱着我上了船。我就这么匆忙离开了故土,离开了那座美丽的宫殿,离开了我的紫叶花。当我苏醒之时,我已经全身湿透了,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师父抚摸我的额头,给我喝下暖汤。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大唐话语,我很想回家。可是夜里,我的侍卫偷偷告诉我,我回去就是死路一条,我的母亲,舅舅,外公已经死于政变。那一夜我流干了所有的眼泪,我的父亲的样子,我根本不记得,他很少来看我。可是常常看我的亲人却来不及和我告别,就消失在这几句话里。我坐在那个漆黑的小屋里,四周是冰冷的石壁,那一刻的绝望与寒冷远比现在更加可怖。小屋里有一处微弱的光芒,我爬下床走到那处光芒前,那是一尊小佛像,它的面前点燃着一炷香。那光芒虽然微弱,却让我心神宁静。佛像拈花一笑的样子很像我的母亲,我的舅舅,我的外公。他们也会慈爱地抱着我,对我笑。也许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决心留在大慈恩寺。我想在这里寻找亲人的爱,后来逐渐长大,我不再想过去的往事,而是想留在这里,为死去的家人超度!也许我来到这里的初衷不是好的,是带着亲情的牵绊而来,如今大慈恩寺却成为了我的亲情牵绊!”
源嘉转过身取出自己的新罗国徽记,这是他珍藏多年的徽记,是他作为新罗国王子最后的见证:“事到如今,我已然不知道我究竟是新罗人还是大唐人,当年师父想把大慈恩寺交给我的时候,我自己就担忧害怕无法好好照顾好这里。如今惹出这样的滔天大祸,是师父与佛祖对我的警戒吗?我至今没有悟出真理,还是道行不够的缘故!”
说完他便再次盘腿而坐,转动手中的佛珠,久久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星云跪下身子,阻止了正欲说话的净云:“让师父好好静静吧!”
躲在暗处听完所有话语的李晟却抽动着手腕:“也许源嘉师父真的是无辜的!”
“按照惯例,这件事矛头直指新罗人,就算是运赃物出国,只怕会牵扯新罗馆的人!”孟云却不为源嘉话语所动,他虽然生得动人心魄的容貌,却没有动人心神的心肠。
“这件事非常敏感,牵扯大唐邦交,就由我们京兆尹府出面。”
新罗馆
源嘉师父入狱之事,虽然皇上秘而不发,但是早已传得满城风雨。新罗馆成了众矢之的,新罗学子们吓得大门不敢迈出去,馆主安老头格外恼怒。
这里成了老鼠窝,谁也不敢沾惹,生怕会被当做销赃的同犯一同入狱。平日里交好的商贾们也借口民族大义,对新罗馆落井下石。
赵亦如却不吝啬,坚持来找安老头,并且偷偷告诉他自己那一日见到的是非。安老头气恼地茶杯摔了一地:“如此说来,我们倒是全成了贼!我在长安城待了二十几年了!要是贼,早就是了,何必等到现在!”
“安老头,你安分点吧!如今大理寺与京兆尹府在长安城里到处搜查大慈恩寺丢失的财物,若是说错了话,只怕倒霉得是你自己!”赵亦如一向是个小心谨慎的店主,能来这里劝导安老头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
“我行的端坐的正,我倒要看看谁来查我!皇上若是对我们新罗人不满,打不了赶我们出大唐罢了!”
话音刚落,两个新罗学子行色匆匆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坐在椅子上:“幸亏我们跑得快,亏得我们穿了唐服,今天路上到处在盘查咱们新罗人!”
“再这么下去,咱们都要被抓进去了!咱们这些新罗迟早要被大唐驱逐出境!”
安老头听着大厅喧闹对话:“你们为何如此落魄?”
“馆主,可别提了,我们刚才差点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捕快抓走!”
“无端端地大街上怎么到处是捕快?”安老头皱皱眉不解地追问道。
“听说如今大慈恩寺历代方丈的佛骨舍利丢失,官府怀疑乃是贼人打算运出城,如今风传宝物仍然在城内,所以捕快到处乱抓人,就是宁抓错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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