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了,只是放不下闵儿,这十年来是我们偷活的岁月,也许我们都是在阎王爷那里挂了名的,只是我们当年没有登上那艘游船,如今他来寻我们了,我们又怎么能不去呢!”王珪话语略带哭腔,他轻轻坐下抽出案几上的图纸:“回顾我这一生,在外人眼中功成名就如花美眷也算是没白活一场了。只是我心头的遗憾,大家又怎么会知道呢?我这一生的遗憾只是告诉过杨凝,我羡慕他可以脱离家族的束缚,可以自由自在地实现自己的胸怀。出生豪门贵族却事事由不得自己,徇私舞弊又何尝没做过呢!我这一生的光明磊落皆毁在家门之中。我真得没想到会在杨凝临死前与他反目成仇,是我对不起他!”
“王珪,杨凝他们是死于意外,本就与你无关!”越苏心中体会了王珪几分心意,只不过是因为林梳与他一般的处境,只是林梳茧破成蝶在家门溃散大势散去之时,保持一颗初心不曾改变,他自然也明白这是多么痛入骨髓的疼痛。王珪是家门的荣光,更加不能抛弃身后的牵绊。
“越苏,我已经知天命了,我想死后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再也没有牵绊了。我选择了长安城外这块土地!”王珪展开地图指着土地给越苏看。
“难道你不葬在家门祖坟吗?人死魂归大地!”越苏瞪大眼睛没想到王珪竟然叫他来,说了一通自己的身后事。
“不,我不想到死也被家族牵绊,我近来常常回顾这一生,我所犯过的错误皆乃来自家门的逼迫,我不想死后还是不得安宁,之所以请你来,便是想找你这个小弟弟帮忙。我知道素日里我与你自然无联系,但是我也不得不卖这个脸了,希望你可以帮助我。这块地乃是窦家的产业,我想请求你去找窦家人,我想高价买下这块地,这里处于骊山之侧,可以遥遥眺望我的故土,我心爱的大唐江山。”
“王珪哥哥,我会尽自己所能帮助你,正如当年我们几人在西市里围在炉火便彻夜长谈的情景。”
“那时候多好,那时候我们只知道效忠朝廷,为大唐奉献一生的雄心壮志。可没想到最后他们四人去地府做了水鬼,而裴徽则是效忠于奢靡的公主,归宁班肃则是效忠于万贯钱财,而我终究落得为了家门延续而无不尽己力,而你也落在西市署中谨小慎微。当年我们挥斥方遒,立下志愿要为大唐边疆征战,为大唐奉献自己的生命终究成为一场笑话。我这一生不缺阿谀奉承的朋友,却始终难以忘怀最初的你们,不过这也无所谓了,我终究要下去找他们了!”
“其实只要你王大人一句话,窦家一定会卖你的面子,你何必一定要找我呢?”
“我不希望我死后长眠的地方也被他们玷污,我要干干净净地离开。所以我想找你帮忙,你是我所认识最干净的朋友。”
王珪从来不曾与越苏说过如此多的话语,西市旅舍他一向是最沉默之人,大家一致认定他不过是看不上大家的出生,自负清高罢了。越苏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一直非常认同他们这群朋友,却自苦无法加入他们。
越苏的思绪转回如今:“王珪想买窦家的骊山那块地,所以找我帮忙,看来他已经认命了!”
“看来他已经认清了水鬼的力量,不肯自救了!”崔丽质明白这大概就是他临死前的挣扎吧!
瓢泼秋雨降临长安城,一位少年从薛家铺子信步而出,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急匆匆在长安城中行走。怀中紧紧揣着一份信笺,此人便是王家二弟王瑞,他穿过茫茫人群,停住于王家门第,他轻轻敲响王家门第。
这是紫微真人让他送去王珪的命数,王珪的死期即将来临,紫微真人在牢狱之中传给薛昱,薛昱便找来王瑞,让他前去送信。
接住信函的王府顿时上下哭成一片,这是紫微真人夜观天象后送给王珪的信函,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
潮湿昏暗的牢房,紫微真人耳畔乃是滴滴答答的雨水声,他在牢房中数日,已经不知外头情境了,只知道倾盆大雨已经将长安城落得昏天黑地,也许百姓们更是惶惶不肯终日,如此不见天日的大雨,也许就是水鬼的怨恨吧!
“真人,我已经让王瑞将消息送去王珪大人了!”薛昱蹲在牢房门口放下罗盘。
“这一切终究结束了,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提前提醒这些人,可惜命数早定,任何事情皆不能改变!”
“真人,珠儿那孩子精神越来越好了,说不定正是水鬼怨气已经消除,他们要离开了,如此一来珠儿也算是解脱了!”
“他们要去团聚了,毕竟是一道读书的挚友,一道立志要效忠大唐天下的学子,如今皆要在地府团聚了。”
“还有一个越苏,他是否可以彻底逃脱水鬼纠缠?”
“他不一样,他的命数尚未到头,他才是最后存活下来的人!时辰到了,长安城的鬼怪便可散去了,还一片清平世界。到头来我终究是无能为力。”
“真人也尽力了,一切皆乃天意!”
紫微真人掀起手中的袖子,露出了坑坑洼洼的伤痕:“究竟是人定胜天还是天意弄人?”
三日后,一封奏折从雍王手中跌落,他大惊失色地跌落于榻上:“王珪怎么死了?”
李晟拾起地上的奏折,这是不争的事实,王家上报王珪无故失踪,就在昨夜发觉整个个人被活埋于骊山之侧的泥土中,那就是他买下的土地。本来他藏得严严实实的,连日大雨冲刷泥土,他才露出了尸体。
“这封奏折上言明,王珪自从收到紫微真人的信函,说他三日之内必然要魂归西天。他便将自己锁在房屋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夫人送饭进去。最后一日他便消失不见了,夫人吓得大声呼喊,他们王家在长安城到处寻觅,终究发觉他的尸首!”李晟无奈合上奏折:“可惜了王珪真是一位人才,终究被活埋在土地里。”
“竟然折了一位中书令,本王本来甚为欣赏他,上天终究是不留他给大唐!”雍王接过奏折:“这封奏折暂时不要呈送给父皇,若是让父皇知道乃是水鬼乱朝,父皇一定会伤感上天是在惩罚他。晟儿,你一定要查出这些案子的真相,不然若是给小人机会,会动摇我们的国本!”
李晟坚定地点点头道:“王爷放心,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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