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挤满了百姓，一位老妇人抱着小孙女，她眼神牵挂着水面的花灯，小孙女轻轻拉扯奶奶的衣裳：“奶奶，我将要对爷爷说的话都写上去了，他一定能收到吧！”
听到这句话，奶奶眼泪忽然滴落，她将孙女抱在怀中，手掌轻轻抱住孙女的头颅：“爷爷一定会看见的！”
“爷爷为什么会离开我们？我从来也不曾见过他呢？”小孙女仰着脑袋好奇追问道，她分明看见了奶奶晶莹的泪珠。
“许多年前长安城爆发了一场战争，你还没有出生，你爷爷是守卫长安城的士兵，他死在那场战役中！”
“爷爷真的像那些城门侍卫一样威武吗？可是为什么没有人记得他呢？”
“我们记得他就行了！”
“奶奶，如果我们放了这只花灯，爷爷真的会回来吗？”
“会的，他是死在骊山下，他们都是大唐的士兵，他们会穿着光明铠甲踏着大步子一起回来的！那一年他要去骊山了，上战场之前，他就告诉我，他一定会回来的，让我等着他。虽然你出生的时候，他没有看见，但是他认识奶奶，只要奶奶在这里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长安城有许许多多百姓为了大唐的安宁付出了生命，他们才是大唐真正的勇士。安史之乱程家军毁灭了这一世的安宁，他的后人心怀怨恨，他们才是真正的邪恶。大唐死伤百姓们皆是他们的仇敌，是蒋温守住了天下，守住了大唐长安的安宁。他不应该遭到如此结局！”李晟伫立桥头，握紧胸前的兵器：“蒋温，你放心，你的冤屈，我们知道，大唐都知道，我们一定会让你沉冤得雪！”
崔丽质走上前问道：“夫人！”
老妇人转过身看着崔丽质，一眼便看出崔丽质与李晟这一身行头，只怕不是寻常人家，便道：“贵人何事？”
“你的丈夫是死在安史之乱骊山战役中吗？”崔丽质问道。
“是的，我的丈夫是追随蒋大人的兵卒，他在那场战争中牺牲了。世人皆言蒋大人冷酷无情，活活烧死了那些降兵。可是就是程家军在我们长安城烧杀抢掠，我的丈夫就是死在他们的刀刃之下。蒋大人若是不斩草除根，我们的家人也就白白牺牲了。我听说蒋大人全家被灭了满门，正是那群恶鬼作祟，若是被我碰上了，我会拼尽这把老骨头将他们全部烧死！”
“你可知道当时情形？”崔丽质忽然想到史书上冷冰冰几行字只是记录了蒋温的功绩，也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当时真正的情形。
“我的丈夫乃是蒋大人的亲军，十几岁就追随蒋大人了。他对我说蒋大人就是不忍心长安城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当时皇上都不要咱们了，我们落在反贼手中就是死路一条，任人鱼肉。就是蒋大人坚持留下来，他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只得暂时按兵不动，他前去程家摇尾乞怜，假意归顺。据说那时候天下人皆唾骂他，说蒋大人是叛徒，蒋家军是叛军。据说当年程将军为人嚣张跋扈，常常折磨蒋大人，以此取乐。甚至当着大家的面，让蒋大人趴在地上模仿狗犬吠叫。我丈夫却坚持相信蒋大人是绝对不会改变心志的。他说曾经有幸听过蒋大人的教导，他感觉到在蒋大人的心目中，国大于家，国家覆亡，我们何以保全呢？所以他才会效仿蒋大人上战场，守卫他的家园！后来骊山战争结束后，我等不到我丈夫的消息。我听说蒋大人在骊山放了一把大火，那群叛军在大火中被活活烧成了恶鬼。我也听说我的丈夫死在那里，也许他的尸体也被烧成了灰烬。我不相信亲自去骊山战场寻找他，我亲眼看见了那场滔天大火，火势烧得漫天黑烟滚滚，热浪袭人。我一步也不敢上前，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也许我的丈夫正是希望与敌人同归于尽，这是他的荣耀！那一刻我看见了蒋大人在骊山脚下，跪在山脚下放声大哭。所以我知道蒋大人根本不似外人所言那般铁血无情，他的亲人也在这场大火中烧成了灰烬。”
“蒋大人的亲人？”崔丽质好奇追问道。
“当时我带着纸钱前去寻觅我丈夫的身影，其实大家都告诉我她已经死了，我却不肯死心，就带着纸钱来到骊山下，我心想我要亲自看看他死的地方，然后为他烧纸钱。蒋大人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那样子真是凄惨。他恢复了平静后，看到我便询问我的来历。他忽然问我说，如果他的亲人也死在这里头，是不是可以烧这些纸钱。是他亲自下令放火的，他们会不会化作厉鬼纠缠于他呢？我说恐怕是会这样，蒋大人说如果真是如此，就让他牵挂的人回来吧！让他重新见到他们！”老妇人伤感道：“我知道这里头还有许多蒋大人的亲随，他不能为他们设立衣冠冢，却要一把火将为国牺牲的将领们送入地府，他真的不忍心。”
“当时局势未定，蒋温若是不斩草除根，程家军残留部队极有可能卷土重来，长安城会再次陷入危机！”李晟出神地望着水流：“也许蒋温已经放下一切执念，他心甘情愿等待着这一生的终点！”
“真的只是蒋家兵吗？难道蒋温真的有亲人在骊山里吗？”崔丽质心绪难平，似乎谜团越来越多。
如果中元鬼节地府鬼门真的打开，蒋大人你能否来到人世间告诉我们真相呢？
“那是宋景晖？”李晟忽然瞧见拱桥下身着便装的宋景晖。他身着黑袍，帽子紧紧地遮住脸庞，为人鬼鬼祟祟，生怕被人瞧见。他蹲在河流旁，花灯顺着水流离开。他应该是在祭奠蒋温，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虽然这已经是全长安城公开的秘密，但是他没有蒋家子弟的身份，根本无法名正言顺地去蒋家祠堂叩拜。他唯一能做的终究只是在河边放一盏河灯，将自己的思念寄托于缥缈的河水，也许这一份牵挂会去到奈何桥那边。
李晟牵着崔丽质冰冷的手腕行走在街坊，西市的夜晚格外凄冷，何况如今乃是中元鬼节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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