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骊山程家密道中看到的画壁，那里满满皆是对大唐士兵的诅咒，无尽的怨恨。而一旁的目连救母，正是表达了不可隔断的母子之情。而蒋温也是在大慈恩中听闻这个故事频频落泪，他就是觉得一直对不住程家小姐，割断了她的母子之情。安史之乱结束后，蒋温不愿意调查程小姐的下落，他只是告诉世人这位大小姐已经死在战乱中，其实他害怕如若当他知道程小姐若是仍然活在世上，他是否会赶尽杀绝。毕竟她是他最爱的女子，却也是伤害最深的女子。”话语至此，崔丽质忽然话语哽咽，她轻轻拭去脸庞落泪：“也许正是他的一念仁慈，才会造就今日的祸害。他的爱人，程家大小姐正是温娘！”
温娘缓缓走出人群中：“丽质，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崔丽质不敢抬头看温娘，只是垂着脑袋道：“阿娘，你是我的乳母，我是你养大的，我早就知道你绝非寻常人家身世。你仪态落落大方，谈吐优雅。而你的一手丹青更是超凡脱俗，我幼年之时，你握着我的手腕教我一笔一划的画画，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功底呢？骊山密道中的那些画壁正是你的手笔，这些年你被我阿爹带回了西市署衙，你便下定决心要复仇了。你每次偷闲去骊山腹地，便是去画壁，目连救母。你知道自己身陷罪孽，多么希望可以找到儿子为你赎罪！”
温娘平复了情绪淡然道：“我的孩子，你忘记了吗？我只是你阿爹救回西市署衙的可怜女人，我在西市署衙待了这么多年，我怎么成了程家的小姐呢？”
崔丽质不愿意抬头直视温娘，温娘是她的乳母，是在她最孤独寂寞的时光里，哺育教导她。斗转星移时光荏苒，她依稀记得自己重病躺在床榻上，温娘躺在她的身旁摇曳着蒲扇。崔丽质爬起身托着温娘的脸庞，她的衣襟已经沾满了泪水。
她轻轻轻吻温娘的额头：“阿娘，我好了！”
温娘睁大眼睛摸摸崔丽质的额头：“傻孩子，你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阿娘，平康坊里的画壁传说其实正是由程家而起！这是你告诉我的故事！”崔丽质一字一句，万箭穿心的疼痛。温娘给予了她孤独内心最大的保护，她却要一步步将它揭开，这是血肉模糊的痛苦。
“你编造了这个传说，你却忘记了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我自己打探这个传说，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虽然时代久远，但是西市百姓是绝不会忘记过往。那个传说中的寻娘根本不存在于西市中，这位赫赫有名的歌姬其实最后是被程将军掠夺进了府邸。程家有一块画壁，那块画壁正是由程家小姐所画，画壁上有黑猫白猫。一日一只白猫爬上了寻娘的梳妆台，寻娘不慎弄伤了它。而画壁里的白猫出现了血痕，这个传说只是在程家内部流传。你却是知情者！也正是你听闻了这个消息，故而才会在今日利用这个传说布局，制造恐慌。让大唐百姓认定乃是叛军回来复仇！”崔丽质铺平脚下的衣裙，任凭雨水将其湿透。
“你把我当成一个孩子，对我说出了这个传说。却让我开始怀疑你的身份，其实我在程家府邸看到了那幅黑猫白猫的画壁，我忽然觉得也许这个传说才是真正的源头。”她从怀中掏出一株蘑菇放在温娘面前。
温娘的脸色逐渐有了变化，开始变得苍白。丽质是她悉心照顾养大的孩子，她不愿意苛责她。温娘却下意识地捡起地上的蘑菇，揣在怀中近乎恳求地与崔丽质说话：“我的孩子，这是我每日做给你吃的蘑菇汤呀！”
“温娘，这真的是你每日做给我吃的吗？你就那么希望我死吗？”崔丽质不肯相信温娘竟然仍然不可认罪：“这是月冷花，难道你希望我死吗？我早该发觉了，我自幼便喜欢喝蘑菇汤，不是我多喜欢蘑菇，而是因为我喜欢的是你，爱的是你。只要我生病了，你就会去骊山上采摘蘑菇给我熬汤喝，那是母亲的味道，只有你可以给我的味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利用我，利用你的女儿，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崔丽质的嘶吼在暴风雨中被吹散，显得格外柔弱不堪。
“这些是你从哪里得来的？”温娘的话语越发冰冷，她彻底撕下了自己的伪装。
“我知道你每日会做蘑菇汤给我喝，我却意外在后厨看到了月冷花。”崔丽质一步步逐渐靠拢温娘，她看着温娘的眼神：“其实骊山腹地里那些画壁是你的手笔，那些线条勾勒白描正是你当年教我的！温娘，宋景晖在腹地里画下了目连救母。其实我们都是目连，宋景晖是，我也是。你恨透了蒋温，便一手调教宋景晖为你，为程家复仇。在你的怂恿下，宋景晖与张明悦联手害死了蒋温满门。而后你们发觉孟云发觉了腹地，张明悦的身份暴露。你们为了害死孟云，除去张明悦，便诬陷给孟云，继而便是给雍王下毒。程家覆灭，温娘你身陷罪恶道中，宋景晖为了救赎你，他选择了为你复仇！为你牺牲了苦心经营所有信念！ 你有把他当作你儿子吗？”
崔丽质抬头凝视苍穹天际，她珍爱的母亲竟然就是从画壁中爬出来的恶鬼，正是她毁灭了长安城久违的宁静，带来了一场恶鬼掠命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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