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少年眯眼笑了笑，动作温柔的将伞放回原处，然后去将元锦初所说的油布伞拿了一把过来。
“你看看，若是觉得可以的话，直接到柜台结账便可。”
“有劳。”元锦初接过伞，将其撑开，检查了一下有没有毁损或残破的地方。看到雨伞并没有什么瑕疵，便爽快的去柜台付了钱。
转过身，杨妮儿还在那看伞。她手里摸着一把粉红色的桃花伞，依依不舍。若不是碍于囊中羞涩，她早就将它买下了。
“怎么，还没看完？”
元锦初走过去，她才回过神。
“看完了，只是这些伞太好看了，所以看得有些久。”
“好看的东西，基本上都不会长久。还是油布伞比较好，耐折腾。走吧，别等会雨下大了。”元锦初把伞递到她面前，笑着说道。
杨妮儿也收回视线，两人一同走出伞铺，留下身后的少年，若有所思的样子。
身影隐与细雨中的元锦初，似乎感觉到有那么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突然驻足，回头望向在灰暗的天空下，色彩却如春天般繁复多姿的雨伞铺子。
而那灰衣少年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你看什么呢？”杨妮儿也同样回过头，看向她看的方向，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什么，走吧。”
两人撑着一把伞，在街上行走着。还好，这种油布伞够大，两个人站在里面都绰绰有余。只是风一吹，就是一股寒凉刺入骨髓，冷得人直打哆嗦。
杨氏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在哪儿躲雨，两人只能先到约定的茶寮等她。
坐在茶寮的雨棚下，元锦初让老板给她和杨妮儿各上了一碗热茶。喝了一口，两人这才算是活过来了。
等她们将茶水喝了，没等多久，杨氏才姗姗赶来。
“瞧这天，跟小孩子的脸似的，说变就变呢。我这大老远的跑一趟，连东西都没有买齐。”
杨氏坐下，也要了一碗茶，边喝着，边忍不住发着牢骚。
“可不是嘛，我们两个刚从铺子里出来就下雨，还要附近有个伞铺，就去买了一把伞。”
“这把伞，得二十文钱吧。”杨氏看着靠在桌角边的新伞，问道。
“足二十五文呢，贵是贵了些，不过家里有把伞，下雨了出门也方便。”元锦初说话，杨妮儿就在旁边看着她。
她没有打岔，心里却在暗暗腹诽，二十几文的伞就说贵，花四百文买布的时候，眼睛可是连眨都没有眨一下的。
听说伞二十五文，比她预测的贵了五文，杨氏好奇的把伞拿过来，便瞧见伞柄的正下方，印着一方红色的印章，上面写着“荣记雨具”四个字。
“原来是在荣记买的，难怪贵了五文钱呢。”
“哦？这荣记有什么讲究吗？”买都已经买过了，再去计较得失也不过是庸人自扰。但既然杨氏说到这儿，元锦初也就只能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荣记是老店了，做伞的工艺是祖传的，听说和别家不同，伞骨很是经用，所以价格相对也就贵一些了。”
“原来如此。”元锦初和杨妮儿，都是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杨氏喝完最后一口茶，突然对着元锦初开口问道：“对了，你不是认识柳家的人，那柳承志家有个儿子，似乎就在荣记当学徒呢。要是遇见了，说不定价格能给你便宜点。”
“嫂子你不说，我都给忘了，我好像也听说过这件事。”杨妮儿附和道，元锦初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
“那孩子叫什么来着，我想想，这一下子还真有点想不起来了。”
“好像叫什么寒？”杨妮儿也一同回忆着，她虽然跟村上的孩子们玩的不好，但是也偶尔听人说起。
之前杨家村里有一个姑娘，说是想要许给柳家。后来好像是柳家不愿意，说起要让儿子去科考，此时不可分心，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那女孩年纪也大了，实在等不了，干脆就嫁人了。
再后来就听说，柳家那孩子下了考场，却因为风寒而失利，准备许久的心血付之东流。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孩回娘家得知此事，不知道背地里笑了多久。
这事是一两年前的事情，时间实在有些久远，杨妮儿早就忘记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孩子叫柳云瀚。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杨氏兴奋的拍着桌子，元锦初和杨妮儿却彼此看了一眼。
当时买伞的时候，那个给他们介绍伞的伙计，老板娘似乎就是叫他云瀚的。
“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妙的事情。”杨妮儿喝了一口凉茶压惊，元锦初却不免又想起那个一身灰色衣衫的少年。
他的气质和那人实在太像了，连她这样心静如水的人，都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起。
这般突如其来的际遇，不免又让她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她还在红袖坊里当绣娘，老板娘红姨有个大她好几岁的独子，名叫宁初。
宁初仪表堂堂，知书达理，善良单纯，身上毫无富家子弟所有的陋习怪癖，这样想来已经是个怪人了。
他不爱和其他文人骚客一起去饮酒作诗，谈弄风月，偏偏喜欢扎在女人堆里，或者说是绣娘堆里，研究各家的绣法。还想着，将来编一套书，将他所看所知记录下来。
他实在太过与众不同，他的行径，被一众自诩君子的人嘲讽，可他丝毫不在意，还是依然故我。
元锦初曾经爱慕过他，后来就入了宫。
虽然偶尔同红袖坊的众人有通信，但是却不太清楚他的境况。她死的时候，他都快三十岁了，恐怕早就成亲生子了。
“阿锦，你在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不应。”杨妮儿伸手推了她一下，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她的惧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虽然偶尔还是会被她吓到，但是大多时候，也能同她像朋友一样的相处。
元锦初回过神，清澈的目光从她脸上流转而过，表情淡淡的摇了摇头。
“雨小了，咱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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