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其他大臣官员的窃窃私语、手忙脚乱之态，几个皇子倒显得格外仪态端装。
赵琮唇角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眼神却不在朝堂之上，只顾自己低垂着眼。赵邴脸上倒是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来。赵献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眼睛看向高祖皇帝，眼里却空洞无神，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高祖立在最高处，朝堂之下众人千面，瞧得一清二楚。
赵邴面上不动声色，缩在袖里的手却攥得死紧。小指抠进掌心的嫩肉里，一下一下狠狠掐着。
他在忍。
御书房失窃，他自然知晓是失了什么物件。
不日前他进入御书房，悄无声息之下拿走虎符，这事儿宫里确实没有几人知晓。可这事儿再怎么说也是皇家内部的机密要事，若是被大臣们知晓了虎符遭窃，传出去了 还不知会有什么难入耳的流言蜚语。
自己都能考虑到这样的情况，以高祖皇帝的深谋远虑，必然也能考虑到了。只是，这事儿被搬到台面上来，当众说出御书房失窃，难道不是只有坏处而无半点好处？一来众臣心思会乱，到时民间议论纷纷，朝廷自然不好控制。二来，连宫里御书房这般的机密要地都能遭了贼，那这宫里还有什么地方是真正安全的？
边上几十大臣还在热切地讨论着，赵邴却充耳不闻，一心只在心里琢磨高祖的意思。
赵琮自然也是知情人了。那日他与高祖博弈一番，高祖与他拉拉家常，道道苦水，身子也是好了不少。高祖似乎并不把这个五皇子当做儿子，而是把他看做自己能够说出真心话的友人。因此赵琮也是极愿意与父皇说话，也从来不觉得高祖皇帝真如外界传言一般，对人心狠手辣，为人刻板彪悍。
自己的父亲，还是自己去发现，去了解才是。
高祖皇帝能在早朝这样的场合坦言此事，可绝不是想叫这事传出去。真正的用意，八成是做给某个人看的。
御书房到底丢了什么，旁人不知，可当事人必然知晓。人一旦心中有鬼，那他行事必然会露出破绽。
赵琮不动声色地瞄一眼身侧的赵邴，后者面色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了，他是该难办。
若真是当众说出来，他七殿下的脸面无处放。可若不实话实说，他也保不准高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来。
赵邴心里慌得很，昨夜在自家书房里偶然发现了失而复得的虎符，心里诧异又惊喜，还未来得及兴奋，宫里就来了一纸诏书，说是明日要求全员上朝。宫里来送信儿的公公年纪不大，赵邴便顺嘴问了句高祖的身子状况。小公公似是也不知情况，挠挠头道，奴家也不知，还是请殿下亲自入宫瞧瞧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拿到手里的虎符突然便丧失了光彩。
赵邴有些怅然若失，既然父皇下令召开早朝之会，那便说明父皇身子好转了许多。自己此番费了心思取来的虎符，如今也还是只有一半；那一半的持有人崔振崔大人，却是个榆木脑袋，丝毫听不进去自己的意见。
这下可好，赵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办了。
眼神不自觉地抬高，赵邴与高祖的眼，猛然间对上。
高祖的眼神，平淡如水，却带着浓浓的问责之意。赵邴看清了这其中的深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父皇到底是何意？朝堂上乱成一锅粥，他也不出声管一管；自己偷偷拿走虎符这事，他是知还是不知？如果知晓，为何不直接问责他？如果不知，那又为何说出御书房失窃这样的话来？
父皇之意，可是要自己把虎符趁早还回去？
赵邴心里咚咚咚猛跳几下，真是慌了手脚了。
手心微微出汗，被抠住的肉也不觉着疼，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逃出这个地方。赵邴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喉头有些发干。身上本来妥帖的蟒袍竟也有些勒了，像是一圈绳索，把他死死地捆在这个地方。
堂下的骚乱还未停止，只听一声沉稳有力的雄壮声音传来：“大家还是稍安勿躁，听陛下说才是啊。”
原是崔振。
崔振手中也持有半块虎符，一是因他战功赫赫，虎符交由他来掌管，也可以服众。二来，虎符一分为二，能有效牵制住兵马军队被乱用的现象。高祖出此主意，也是退而求其次了。
众臣间的议论声渐渐平复了些，几个老臣静下来 也纷附和道，“是是是，还是听陛下说完才是。”
高祖皇帝轻轻咳了一下，幽幽道：“御书房失的物件儿，倒不是什么大件的宝贝。只是朕这两日来修养身子，闲来无事，才发现这东西不见了。”
顿了一顿，高祖皇帝继续道：“平日能进出我御书房的，不外乎你们这些人。不知众爱卿，可是有什么想法？”
“这……”这可叫大臣们犯难了。
即便是皇家的东西再宝贵，也不能去偷盗宫里的啊！再皇帝眼皮子底下偷窃，这不是以下犯上还是什么！
众人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董福临在高祖身边，甩了两下拂尘，扯着公鸭嗓子道：“大人们还是稍安勿躁，陛下所言，却有实事。只不过，对号入座这样的事儿，大家还是莫要做了。谁心里有鬼，谁自然心里知道。陛下如此说，已然是给了他最大的面子了。”
董福临可是高祖皇帝身边最红的红人了，他这一番话说下来，让众人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子。
满朝文武，哪里还有什么真正没有污点的人呢，谁还没有点儿贪污渎职的时候？看高祖的意思 怕是要清朝廷的官员了。
赵邴又抬眼望着前方的宝座，双手紧握，面部僵硬。
父皇，果真是此意？果真是在等着自己把虎符亲自还回去？
可自己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机会 难道就此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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