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十月初九，河南巡抚李养正拨款二十五万两。rn 财货到位后，李师道扬长而去，率军返回南阳，途经福王某处庄园，纵兵略之，抢走猪羊鸡鸭若干。一路向南。崇祯三年冬月初一，李师道抵达南召县。城里洋溢着年前的喜气，鲜红的对联随处可见，甭管有钱的没钱的，见人就说几句吉祥话，互相问对方吃了没。rn 吃了没，这是乱世的老百姓最美好的心愿了。rn 李师道来时正值中午，只见街道两边临时搭起了无数的施粥铺子，几乎每百步一个，那是城中富户免费供应给穷人以及路过的外乡人的。这是明朝士绅的一桩老例，便是灾荒年岁都不曾断。哪个大户的过年例粥要是断了，那准是遭了大变故，或者出了败家子。同样，哪家今年要是第一次来开例粥，那就意味着这家人发财了，必然会成为新年期间热议的话题。rn 不过李师道看到，好多衣冠楚楚的人也在施粥铺子前面排队，笑呵呵地领上一碗粥，外加一小块卤肉一勺咸菜。rn 照理说，有钱还来占便宜，这可有点说不过去，不过奇怪的是无论是施粥的还是来吃的，都不以为意。李师道很不解，就把掳来的文职人员杨廷麟找来打听。原来，因为施粥的人户多，要是太平时节，泥腿子一起上也吃不完，于是渐渐地有钱人也来凑个热闹，帮忙一块儿吃。甚至有的自己家就在施粥，却非要跑去别人家的门面尝尝，慢慢地这就成了一种惯例。rn “这个就叫百家粥，吃这个长大的，就叫百家儿。”rn 末了，杨廷麟还意味深长地问了他一句：“大帅观那些贫寒之人，如何吃得笑意盎然，其乐融融邪？”rn 李师道顿时明白了。所谓，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首，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这些富人乡绅带头一起吃，不只是为了避免浪费，更大的用意在于避免那些贫寒人家来吃施粥时的尴尬。毕竟大过年的，谁会愿意为了一口稀饭显得自己家里穷？大明不是秦汉社会了，除了陕西那种地狱，就算寒门之人，过年一口米还是吃得起的。如果要被当成乞丐一样施舍，恐怕没几个人会来吃，叫花子拾荒者流浪汉除外。rn 而富人乡绅们一带头，反倒是更像一种风俗，甭管贫贱富贵你只管吃就是。rn 李师道受教了，冲杨廷麟笑道：“多谢杨书记为我解惑，民风有善！”rn “呵呵……”rn 杨廷麟笑了几声，跑去端了两碗稀饭，递给李师道一碗后，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悠然道：“富者行善，不欺其贫。贫者受施，不失其志，此乃太祖道德也。要是在下官老家，年前的例粥还有饺子吃嘞！”rn 杨廷麟说话之乎者也的，吃完一碗还不够，乐呵呵地又走向一个粥摊。李师道正好饥肠辘辘，于是端着一碗稀饭一碟咸菜，领着半葫烧刀子，坐在一处茅草棚下吃了起来。呼噜噜，李某人吃粥的动静大得吓人，引得一旁几个孩童咯咯大笑，李怀宝恐吓道：“再看挖你眼睛！”rn “略略略……”rn “宝将军好喜感，哈哈哈哈哈……”李师道蚌埠住了。rn 此时，一队敲锣打鼓的衙役开了过来。rn “都让让，都让让，县尊来了！”rn 南召县令黄馥甄拨开人群，见里头真是李帅，不由大喜。rn “下官拜见大帅！未能出城远迎，惶恐！”黄老爷很是恭敬地说道。rn “呵呵……”rn 李师道抹了一把嘴，挥手道：“某是个粗人，不用这么客套哟。”rn “上衙坐坐？”黄馥甄请他去县衙，说是准备了饭局，全县中高级干部作陪。rn “免啦，吃碗稀饭就走，行伍的莽夫粗汉，不讲究这些哟。”李师道笑着摆了摆手，准备招呼儿郎们集合了。rn “这……”黄馥甄很不好意思，没有李大帅帮忙，不知道候补到猴年马月才能当上县令呢！rn “真不用了，下次，下次！”李师道搂着裤腰带大步走了。rn 平日里凶得紧的一些个衙役和丘八们，这会儿态度可谓好得惊人，没人敢对老百姓吆五喝六。一方面是大过年的凶人坏气氛，另一方面是他们可早都听说了，李大帅御下极严，对泥腿子很和气，若是被他看到大家耀武扬威，没准吃不了兜着走被李大帅的亲兵拿下打屁股。rn 李师道走出南召县，却发现城门口聚了一群人。rn 还有两辆三匹骡子的大车，前面的车上码着几口大箱子。rn 李师道正纳闷，黄县长就追上来了。rn “大帅，官健远征归来，这是南召百姓的一点心意。里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些土产而已，请大帅千万不要嫌弃。”rn “你们这土特产也太多了吧，装了一车？”rn “呵呵……”rn 试着推辞了一下，果然拒绝不了。想想出门这么久，好赖带点东西回去给王小姐做新年礼物也是不错，于是就收下了。黄馥甄还雇了个车夫，说李师道一路骑马也难受，送他回南阳。rn 李师道很为难啊，看着儿郎们道：“大伙儿都在甩火腿，冒雪赶路，我一个人坐车搞特殊也不好嘛！”rn 有士绅笑道：“大帅是官人，谓丘八何？不用管！”rn “娘们儿才坐轿子哟，某不习惯，还是骑马，谢谢各位好意了哈！”翻身上马，一鞭子甩出，李师道扬长而去。尽管思家心切，紧赶慢赶，离南阳也不远了，却也是在天黑时分，才赶到了宛城。正是晚上，又逢元宵佳节。宛城中大街上，正是一副花市灯如昼的热闹景象。rn 人们穿着新衣裳，摩肩接踵地走在街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大街上各色小吃奇巧玩意的摊子摆得处处都是，小贩们一个个都忙得满头大汗，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街道边上各色灯笼齐出，不但有圆的方的，还有各种动物造型的。人们聚在灯市猜谜跑旱船，好热闹啊。rn 饶是李师道回家心切，也不禁牵着马在街上观赏了一会。rn “老哥？”rn 甫一见面，张云飞便大步走出柜台：“输了赢了？有没有捉了高迎祥？”rn “那么容易就抓了他，他就不叫闯王了哟，既没输也没赢吧，跟总督请假回来过年了。”李师道双手揣在兜里，风衣领口高高竖起，在柜台上排出碎银：“要……一碟椒盐胡豆，一袋水煮花生，热三大白黄酒。羊肉有没有？切五斤熟的来。吃了几个月的小米，人都快没了。”rn “你坐吧，我这就给你准备。”rn 张云飞温和一笑，一边忙活着手上的事情，一边跟李师道唠嗑：“王小姐走啦，去济南省亲，我送的，她二弟王绍文也跟着去了。王小姐托我转告你，她母亲薛夫人和小弟王绍本就交给你了。山东不太平，乱得很，我让她别去，但她的态度很坚决，父亲好像是遇到麻烦了。”rn 这……rn 李师道无语，灌了一大口烧刀子，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rn “什她么时候走的嘞，你有没有给差旅费？”rn 张云飞一边拿刀切着卤羊蹄，一边笑着叹气道：“中秋前两天，我给了一百两路费，王小姐不要，说自己还有钱。你知道的，她要强。你走以后，她就打工去了，在长盛号染布打衣裳，天不亮就出门，半夜才回来，中间还病了两回……她说之前在京师的时候，你给她借了三十两银子，是不是真的？喏，都在这，王小姐让我转交给你，这是勾当条。”rn 李师道拿过字据细细看了起来。rn “兹欠下南阳总兵武节将军李师道资款白银计大写叁拾壹两陆厘玖钱，此钱于崇祯三年八月中秋辛丑日前于南阳府推官办公厅以铜绢现金还清，按河南当易计毛利息肆两七，欠款人地址京师四方馆街玉仓巷，欠款人署名王思懿，经办人张云飞崇祯三年八月甲午朔日当面代章勾当存收。”rn “你的那些兄弟，说我是你情妇。”rn “我是跟你一起住在帅府，但没说和你睡觉，也没有睡过。”李师道继续向下看，信上还写着：“这局还算我赢，但我要再跟你赌一局，赌永远你找不到我。”rn 字迹工整，柳宗元风格，一看就知道她经常练字。rn 张云飞在柜台里笑，嘀咕道：“哎，李大帅好不容易骗来的美女，怎么还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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